老家村子多麻雀,麻雀与人和谐相处,听得见乡村人家的喜怒哀乐,闻得出乡村烟火的浓浓味道。
乡村的四季是农家人的四季,春种秋收。农家人四季很勤快,勤快写在脸上,写在身上,脸上有阳光的色彩,身上有土地的硬朗。乡村的四季也是麻雀的四季,麻雀的身影春夏秋冬一贯如常。麻雀在乡村的日子有滋有味,以人为邻,无拘无束,以屋檐为巢,与人同享乡村的味道。
麻雀在乡村老家有个俗称叫“家雀儿”,以“家”的称谓,俨然麻雀成了乡村家庭的一员。房前屋后、门庭院落,麻雀自以为家,怡然自乐,小家子气实足。
乡村离不开麻雀,麻雀是乡村的精灵。每天早上乡村是麻雀叫醒的,晚上与麻雀同眠。有了麻雀的乡村,立刻鲜活了四季。
麻雀没有美丽的外表,灰头土脸。灰褐色的羽毛,暗淡的色彩,声音不婉转,飞翔的姿态不优美。攀于矮树,蹦跳短墙,流连屋脊栅栏,亲和着人间。在乡村,麻雀土得掉渣,但最接地气。与高高飞翔于天空的鸟比,它虽无万里鲲鹏之志,却能在农舍树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它完备躯体的模板,勾画出细微精致处的绝佳赞美。
孩提时代的乡村岁月,总是与麻雀为敌。一把弹弓,几颗泥丸,追着麻雀的身影,让其心惊胆战。秋冬的夜晚,掏麻雀窝是常干的事,房檐下的缝隙手电一照,瞧见它惊恐的眼神。
每当我和小伙伴满载而归时,奶奶总会大发雷霆,趁我们不注意,放走那些还活着的麻雀。在奶奶的心里,麻雀是乡村的生灵,容不得伤害。她常常给我们讲故事,大自然中的各种小动物常是她故事里的主角。我逐渐明白,万物皆有灵,伤害它们其实就是伤害我们自己。
奶奶在午后阳光充足的时候,坐在院子里,撒一把稻谷。一会儿几只麻雀在墙头上站立,稍停顿片刻,它们飞下来四处张望,小心翼翼地啄着米粒,啄一下,抬头看看,啄一下,抬头看看。奶奶再撒一把,麻雀们欢快地叫着,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麻雀不下二十多只了。
这时的奶奶微笑着,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慈祥。这幅老人与鸟的画面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可惜我不是丹青妙手,不然我能把奶奶的笑容与麻雀的欢欣精妙呈现。
夏日的傍晚,麻雀常聚集在屋顶、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它们仿佛在家长里短地说个不停。乡村里总有奇闻轶事,麻雀用独特的视角,给质朴的乡村气息平添一股生动的清流,人间正夕,鸟语正欢,惊艳了乡村傍晚时光。
习惯了与麻雀为邻,却不知麻雀的母性之强。小学课本里的《麻雀》让见惯麻雀的我吃惊不小。屠格涅夫的笔下,麻雀虽弱小,可母性的光辉何其耀眼。世间情感千万种,唯有母性最无畏。
入秋时分,稻田里的麻雀让人生厌,它们啄食谷粒,破坏稻谷的生长。农家人总会在田间地头搭上一副人形支架,以驱赶麻雀。它们虽小有恶犯,但并不贬损自身形象,乡村人对麻雀一如既往,乡村还是那个乡村,乡村还是麻雀的乡村。
在单位窗前,几只麻雀做亲昵状,我想人世间的情感世界,麻雀的家族也一定同样丰盈,只是我们不懂它们的语言,难以知晓麻雀的欢乐与悲伤。
在乡村,人与麻雀长相厮守,相看两不厌。(陈裕)
来源:淮河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