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黄山“四绝”的册页,是在一个明净的清早。沾露的鸟鸣,击打着兴奋的耳鼓,满目的黛色,拉扯着热望的目光。双脚不由得踩中了泉水叮咚的节拍。披一身朝烟,我就这样渐渐走入神奇的画中,意欲把自己站成黄山上的一棵松。
黄山之松,得“云雾之气”与“日露之精”,于石崖缝隙间闪出与众不同的奇特身段。想那坚石壁立、横刀立马,没有熊心豹胆,哪个敢在石缝中立足,然后挺直腰身,在山崖之上摇响满枝的松针?
看,山壁之上,棵棵松树用脚尖紧紧地钩住石片,然后侧着身子,向外伸出云朵般层层叠叠的枝条。
瞧,立于山顶之松,刚毅挺拔,手臂舒展,手心托着打身边路过的云朵,手背按住从山涧窜上来的清风。密密的松针挑着晨露,挂着夕岚,任响雷与闪电从松针上迅疾滚过,任情意绵绵的白云和蛮不讲理的乌云,将自己密密包裹。
最是那万道霞光扑面而至,无数的松针精神抖擞地迎上前去,一一接过这闪亮的馈赠,一棵棵松树仿佛都披上了璀璨的锦缎,一时间成了黄袍加身的帝王。
东望山顶之松,有的冠如伞盖,青冠之下,犹如白鹤亮翅,那凌空的羽翼似乎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有的冠如宝剑,直指苍穹,路过的风被宰割,掠过的云被腰斩,就连星光见了,也胆战心寒。
西观山谷之松,一株株犹如青鸟,正展开翅膀,意欲窜上山头,将天空横渡。这些深陷山谷的松,不屑于峭石的冷面,更不惧天空的逼仄,即便遭受山峰的欺压,也依然把根向下猛扎,把头向上高昂,决不给黄山松的伟名抹黑。
云雾是山中的常客。攀于山道中,猛抬头,山竟到云海里藏猫猫去了。我恍然明白,凝重的山峦其实也如顽童般调皮,只要给机会,它们就会扯来云雾,蒙上眼睛,带着满山的松一同游戏。
怔怔地立于山道之上,东边的云雾挽住我的右臂,西边的云雾拉住我的左手,下方的云雾抱住我的双腿,上方的云雾蒙住我的双眼,就连睫毛之上,也被悄悄点上了晶莹的雾珠。此刻,我也参与到捉迷藏的游戏中,千山万松,都在等着我去寻它们、捉它们。猛然间,我看出了破绽,有的松藏好了头,却露出了身子;有的山藏好了身,却露出了头。
石是山的骨骼,沿山道走着走着,猛抬眼,前方赫然立着一块块硕大的巨石。这些倔脾气的怪石,愣是不生一道哪怕是细若游丝的小缝,让哪怕是瘦弱的藤蔓也找不到一处抓手。它们似乎诚心要与翠色不相干,只是一味地裸露着胸肌,还原着山原始的粗犷。
其实,也有顽皮的石头,一下子窜到山顶,猴着身子摆出向东观海的姿势,让人忍俊不禁。还有斯文的石,站成一支如椽的巨笔,意欲蘸满山的翠色,在辽远的蓝空上,绘一幅泼墨长卷。
更多的是含情脉脉的石,仿若站久了,支开了手脚,让松之根有个安身的处所。松与石,手拉手,肩并肩,同日月,共风雨,日夜厮守,松将风吹松针的声响听给山石,山石将巨雷的回响听给松林。
再刚强的汉子也有柔弱的时候,温泉就是山的温柔乡。顶风冒雪的松,风餐露宿的石,披星戴月的云,还有沐露浴霜的花草,都生就一副好心肠,它们把属于自然界的大美展现给人看。夜深人静时,它们听到过鸟雀的喁喁私语,也听到过山溪的绵绵情话。其实,温泉的温度就是山之万物的体温。
正是有了合撤押韵的奇松、怪石、云海和温泉,黄山才有了春夏秋冬的不同胜景,人间才有了这独一无二的壮观。(凌泽泉)
来源:安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