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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木阴阴

行走夏日,于世人而言,一份阴凉的存在与庇护,在大多数行者的眼中与脚下,无不趋之若鹜。

“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对于时令的转换,宋人秦观诗中的夏木阴阴,似乎带有某种惊喜的成份与一份达观的见解。千年之前的夏木阴阴,千年之后的夏木阴阴,就本质而言,它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都是夏木,都在夏日,都可遮阴,都正可人。这是一种乐观的态度,对于天地万物,对于草木精神。草木有本心,草木幽深,时值夏日,行走之际,感触良多。

小的时候,故乡老屋,房前屋后,有不少的大树,一俟夏日来临,所有的大树都长得枝繁叶茂,在乡人们的眼里,这是一种必然。季节到了,夏木葱茏,草木幽深的时节,是夏日到来所释放的某种信号与一份标配。老屋,坐北朝南,当年,爷爷为了防“西晒”,在老屋门前种有不少的樟树,好多年过去了,爷爷都不在了,但爷爷当年种下的樟树都还在,还一直在庇佑着他的子孙们,泽被后世。从某种意义上讲,农耕文化,乡村文明,家族昌盛,夏木阴阴,确实存在着某种传承,繁衍生息,且生生不息。

就拿一棵棵大树来讲吧,它们的成长壮大,大多要历经数十年的时光。少时读诗,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觉得此诗有趣,句句写实,画面感极强。不过,那时的我,认知水平与理解能力有限,对于诗意之外的东西关注甚少。长大以后,再读此诗,更多的是对于故乡的那份感念与某种怀想。怀念爷爷,怀念夏天,怀念樟树,怀念阴凉。夏木阴阴,一度曾占据过我整个的夏日时光。

夏日午后,乡村的孩子们大多没有午睡的习惯。精力旺盛的我们,又能干些什么呢?去捕蝉。在乡村一路长大的孩子们,大多皮实,走在毒辣的太阳底下,尽管大汗淋漓的,也不觉着晒。因为,前方的某个地方,一定会有一大片夏木阴阴之地在等待着我们哩。走进了一片夏木阴阴,也就走进了一地清凉境界。火辣辣的日头被挡在了一树树茂密的树叶之外。要不说呢,蝉可是一种聪明的虫子。它把家安在了夏木阴阴之处,但同时,蝉又是一种愚蠢的虫子,它一叫,就暴露了它的藏身之所。

二丫总爱跟在我身后,让我给她捕蝉。在那么小的年岁里,二丫也知道疼人。我把从树上捕下的蝉放到她手中之际,她还不忘用她的小手帕给我额头上擦擦汗。毕竟是炎炎夏日呵!虽有夏木阴阴,但在一番与蝉的较量中,难免会弄得汗流浃背的。二丫,蝉,我们一帮半拉不大的小伙伴们,夏日午后,一天当中最为自由快乐的时光,全拜夏木阴阴所赐。多年之后,我仍然十分怀念,夏日时光,往日情怀。多好啊!一派的夏木阴阴,一地的清凉境界,一味的开心玩耍,一旋的美好时光。

长大以后,乡村的孩子们可就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光了。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会被大人们安排在田间地头,帮助大人们干农活。晨起与黄昏的时段还好说,但在中午的时光,我们可就遭罪喽!其实,夏木阴阴离我们并不远,但我们却无暇走进也不敢走进,生怕误了农时。唯一例外的是,只有村头的大先生,终日端坐在村头的大枫树下,一张竹椅,一把蒲扇,一地清凉,一份惬意。娘说,大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就得心静。是么?心静与读书人又有何关联呢?

及至后来,才知道,我们在盛夏时日辛苦劳作的时节,亦正是大先生休养生息的暑假时节。天然的夏木阴阴,天然的阴凉庇护,天然的凉爽时光,天然的享受时日。读书,阴凉,玩耍,炎热。我不知道,当年小小的我,为何会生出如此古怪的念头来?把夏木阴阴与高人一等居然联系在一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爷爷,父亲,他们都在不经意间,完成着身份角色的转换与代季传承。一棵树,一个人,一个家,一片夏木,一片阴阴,一地清凉,一地时光。沙漏,滴落,捡起,放下,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时光在不知不觉当中,迎来着一个夏,又送走了一个夏。

夏木阴阴,于我们而言,一年一度,既有苦难,亦有辉煌。当年,我离开家的那个夏日午后,奶奶从屋后的菜园地里摘了好多好多的香瓜给乡人们吃,因为,明天,对!就在明天,我就要行走远方了,去外地上大学。奶奶疼爱他的孙儿,以故乡的瓜果之甜慰藉着孙儿离家之际,那段短暂的甜蜜时光,香甜,可口,记忆,乡愁。此去经年,我一直都未敢忘却那一份美好,那一地乡愁,那一种依恋,那一怀夏日,那一段时光,夏木,阴阴,清凉,一地。

城市当中,也有夏木阴阴。行道树下,公园里面,大多的夏木阴阴多为人为的一份设置。局促,狭窄,远没有乡村的那份辽阔与幽远。现代都市,昔日乡村,都有着一地的夏木阴阴。走进抑或走出,岁月时光,早已走过匆匆数年。难忘夏木阴阴,来自乡村大地的那份清凉境界。难忘夏木阴阴,来自童年时光的那份纯真无邪。难忘夏木阴阴,来自少年时代的那份天真浪漫。难忘夏木阴阴,来自青春热血的那份美丽芬芳。

是时候了,该从乡村走进城市了,该从一种夏木阴阴走进另一种夏木阴阴了,虽,时光匆匆,步履维艰,但,于我们而言,依然,义无反顾,奋勇向前。多年之后,我们都活成了昔日村头的大先生,终日端坐在夏木阴阴里,一地的思念,一地的怀想,一地的清凉,一地的乡愁。乡村辽阔,城市遥远。只有夏木阴阴,仿佛宛在眼前。

行走,时光,夏日,记忆。夏木阴阴,时光匆匆,岁月不居,乡愁满怀。是呵!从夏木阴阴中走来,向夏木阴阴里走去。走来,走去,一来一去,岁月时光,早已沉进了幽幽历史的深处。夏木,阴阴,夏木阴阴。夏木阴阴正可人,无边清凉入梦中……(吴 鲜)

原标题:夏木阴阴

来源:淮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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