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肆虐庐州,翌日一黄色巨臂工程车停在主教楼后的女贞小径上,嗡嗡作响。前后各一标牌:“前方施工,敬请绕行”。下午经此,不见了工程车,只见三两园丁在此清理杂乱的断丫树枝。上前询问,得知前日的暴风雨把这棵巨大的榆树连根拔起,从教学楼东阙楼边滑向地面,砸碎了窗上的玻璃和墙角的空调外机,压断了一棵香樟,留下乳白色撕裂状的香樟树桩,哀伤地杵立在那。愕然之余,我踩着麦冬草小心地向榆树根走去。只见被电锯切断树干后留下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截面的巨大树兜。切口上面泛着殷红,我轻轻地抚一下,指上没染红,知道殷红的不是血,但不知道它有没有知觉,痛不痛?树根切面差不多直立在地面上的,带起一大片麦冬草,棵棵麦冬被雨水冲刷后裸露出来,像没有成熟的花生泡子。切口的另一面就是根须了。看到被拔起的树根,榆树没有扎向土壤深处的主根,根系也不发达,难怪容易被暴风雨摧残!想起家父曾经说过,榆树皮可入中药,于是,轻轻地剥了巴掌大一片,并捡了地下一段榆树枝带回办公室。
插在富贵竹一起的榆树枝浸了水后,叶片已经鲜活起来,躺在办公桌上肥厚的榆树皮,内皮丝丝殷红,已干燥软绵。外皮黑褐色,无变化,真是块榆木疙瘩。想起它从这个校区建设以来的一直陪伴,心里不禁伤感起来。
这棵榆树快百岁了吧,建校时作为绿化树移栽而来,在这里风风雨雨陪伴学子近七十个春秋。昔日的榆树,高大粗壮的树干把一大簇葱茏翠绿撑在半空,直达主教楼的六楼窗口之上。每年的农历三四月间,它都不辜负学子们的期待,把绿里透黄的榆钱儿挂满枝头,在微微的春风中,那淡淡的清香就弥漫开来,飘荡在教室的窗口,氤氲在讲台的四周,醉了春天的校园,也醉了莘莘学子的学习时光。
傍晚时分,天空泛着金色的余晖,我再次独往榆树根处。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坑洞。
明天地面将被平整,种上麦冬草,从此这里没有了榆树的影儿。不知道一届届的学子再次返校时会不会因为这棵伴读榆树的离去而伤感,也不知道此处临窗几个教室的师生会不会因为这棵榆树的遭遇而痛心,但周围的花草似乎感受到了榆树的不幸,低垂着头,似乎在默哀。榆树啊,你是否记得,几十年来你在此默默地陪伴过有多少学子成龙成凤?你又是否记得,在那阵阵秋凉里,你的几片落叶飘进了教室的窗台,成了哪对恋人的信物,为他们的爱情增添了几许浪漫?
夜色渐渐降临,我站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情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属于大地的气息,仿佛仍是榆花的芬芳。再见了,榆树,但再见到的是别处的榆树,而你,如今只能在梦中见到你昔日的模样。说到梦中的榆树,那一刻,我想到了庄周梦蝶,想到了《齐物论》中所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生命虽逝,但它以另一种形式存续,物质的消逝不是终结,而是新生。庄子在《养生主》结尾说得更好:“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想到这里,渐渐释然开来。
再见了,榆树,在爱你的人心中你永远繁茂。(李开琥)
原标题:和一棵榆树告别
来源:新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