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雷雨后，门前晒场仿佛一块翻晒的石榴皮，小坑小宕里盈着积雨。落日的余晖里，闪动着两个倩影。大手牵着小手，戏水积雨。
啪——，小的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脚跺在积雨宕里。宕不大不小，不深不浅，好像为穿雨靴的童脚特意量身定做的，到边到拐。受挤压的积雨，和着泥土的芬芳，喷泉一般美丽绽放。小的眨眨眼，咧开嘴，老的用自个儿衣角揩去小的脸上的泥水，尔后，用手轻抹了一下自己的脸。至于沾到身上的泥水，压根儿不在乎，相互做了一个鬼脸，笑语盈盈之中，捕捉不到半丝半毫按下暂停键的影子。
我一看，是二婶。孙子放假回来探望她，她带孙子来这乡村乐园，寻找乡间野趣。
小时候，我也这样野过。上学的路上，雨后的牛脚印里常存一点积雨，我总是趁同学不备，泥水便像流星飞溅。
雨后，天空因彩虹而美丽，而大地却以积雨的多彩多姿与之媲美。一个不起眼的小坑小宕，甚至一个凹面，就能把智慧与温柔挽留。我抱怨大地之不公、凹面之无情，可积雨毫无愤懑之意。含情脉脉，沉稳凝视。蒸发是迟早的事，即便如此，也要沉淀。正如昙花并未因生命短暂而放弃灿烂，人生概莫能外。
凹面之水薄如纸，宕中之水平如镜。虽无对镜贴花环的曼妙，但亦有云卷云舒的浪漫情愫。婆娑的树影，古朴的民宅，扑翅的鸟影依稀可辨，彩虹一不小心，跌落其间。如此精致的水墨画，只有在雨后的山村，才能描绘，让你心醉。这积雨涂上了丹青，幻化成了彩雨。它们没有随波逐流，却眷恋着这方寸土地，用透明的心折射阳光，增色大地。
咯咯咯——，笑声打断了我的遐想，眼前的二婶仿佛就是这一汪汪彩雨。二婶原本是下放知青，当年回城之际，她正在乡村小学任教，家人左劝右劝，她就像宕里的积雨，一动也不动。她说，见不到山里娃心酸。也有人说，她见不到我那当乡村赤脚医生的二叔心痛。二婶选择留下，而山里娃却在她的映衬之下，一个个走出了这偏僻的乡村。
我曾多次见过二婶在雨后来看积雨的场景。直到今天，我才略悟这其中的情缘。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还是搅扰了祖孙二人的意境。二婶悄悄告诉我，她的儿子，我的堂弟已准备回乡投资，建乡村湿地公园，回收更多的积雨，循环使用。
二婶，这也属于您的初恋吗？
（陈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