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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立的枯荷

已然入冬,天气依然暖和,但是,小区边那一方水塘里,原本绿意盈盈姿态饱满的荷,终于还是败给了肃杀的节气,由微黄,到枯黄,到焦黄,渐渐地,阔大的叶片卷曲,水分继续被风抽干,成了褐色。

从厨房窗户看出去,一塘枯荷,静默地铺在水上,全然没有了夏末秋初的意气风发。一方水塘,成了一位身上脸上铺满老年斑的耄耋之人。它是老去的美人,任岁月盘剥,风骨仍在,在冬天的风霜里,正拼尽最后的气力,把生命的内核展示给世人,把一份沧海桑田的美丽呈现给世人,这样的姿态背后,让我们体味到的是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情怀,一如罗曼罗兰所说的,“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叶生,叶落,叶荣,叶枯,只要是来自大自然的,我喜欢。只是,我的喜欢,是浅层次的俗世的喜欢,而李商隐的喜欢,是诗意的高雅的。“留得枯荷听雨声”,那是李商隐一首诗中的句子。

《红楼梦》里,刘姥姥二进大观园,与老少一众人游览了大半个园子,后来又一起坐上了船。在船上,顺着宝玉的话,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这里,黛玉改“枯”为“残”。修改的这个字,也还是好,但于我,仍旧喜欢李商隐的那个原句——留得枯荷听雨声。

初始感受到枯稿的美,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何俊先生的摄影作品,应是深秋了,几茎残荷,或暗褐,或枯黄,寒瘦孤清的样子,被暖色的光波笼罩着,不知道那光波是朝阳还是晚霞,诗意立刻呈现出来了。相机是擅长变魔术之道的,一处平常甚至是颓废的景致,神奇地被其点石成金。

从风姿卓越饱满丰盈,到形容憔悴枯败寂灭,一塘荷经历了怎样的摔打淬炼啊?我问那一塘荷,我仿佛听见了回答。是的,烈日的烘烤,寒风的撕剐,冷霜的纠缠,冰雪的击打,那一天天一夜夜,多少个日日夜夜,一塘荷就这么咬紧牙关坚持着。所有的坚持都有回报,不是吗?荷下的根茎,藕,正日复一日地茁壮强大起来。

所以,纵然有痛,似乎也足以笑慰平生了。在人生的秋季,我以为,单纯的美,活泼的美,涉世浅显的美,敌不过历经了辗转浮沉沧海桑田的美。前者美则美矣,到底轻薄了些,小美耳;后者因为嵌入了深沉的时光经历了尘世的历练,方致成就了不同寻常的大美。哪怕那份大美,初始见时,没有浮光掠影的惊艳,甚至因为坎坷因为磨砺而呈现出表象上的暗淡无华,但是,倘若你静下心去,细看细品细揣摩,你会收获到很多——感动你的充实你的激励你的很多很多。甚至,也许自此你会沉静下去,让自己的人生朝着富内涵有深度的路上走,渐渐地变得与众不同。那份不同,也许是静的,也许是痛的,但有一点,一定少不了一份可以言说抑或是无法言说的美。不是吗?

盛夏时节的荷塘,历来都是游人争相赶赴观赏游玩之地,到了秋冬,便是冷冷清清的另一番况味了。而我,在冬日里,每每行至荷塘边,对着一塘枯荷,却仿佛遇着故人老友,不舍离去。暖阳照过来,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世界是立体的,世界却又是静止的,偶有几只鸟飞过来,蜻蜓点水似的,围绕水塘旋了两圈,又飞走了,仿佛不曾来过。

与一些树叶相比,荷叶的意志似乎坚强得多,哪怕风吹雨打,哪怕雪压霜欺,却是咬紧牙关挺立着,它们紧紧地连结于荷梗上,不离不弃。那些褐色的阔大叶片下,隐藏着不落的光芒,还有生生不息的希望。来年初夏,新的荷叶从水底钻出来,站上荷梗,那些早已枯去的陈年的荷叶,才齐齐地深入水底,却是让人以为,它们从来不曾衰朽过。那般风骨,让人敬畏,犹如一类人,譬如霍金,只要一息尚存,便是人间至宝;即便肉体离去,他的精神他的智慧结晶,却是永垂不朽。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年少时便喜欢的这首歌,几十年过去,一直喜欢。集音乐、美术教育、书法之大成的李叔同,在人生盛年的39岁时,取名“演音”,成为孤灯清影的弘一法师。曾经,他也是青枝绿叶正春风,仿佛盛夏的那一塘荷,风流倜傥,满座皆高朋,忽然间,他感到尘世间的名利原是如此的虚妄,生出厌倦之心,从此他告别离弃一切热闹与繁华,一心向佛,最终成为一代大德高僧。

从民国到当代的文艺名家,提到李叔同,无不赞叹有加。说到他的艺术造诣,美学家朱光潜、书画家启功、作家叶圣陶,都无比佩服;林语堂说,李叔同是我们时代里最有才华的几位天才之一,也是最奇特的一个人,最遗世而独立的一个人;张爱玲说,至少在弘一法师的寺院围墙外面,我是如此谦卑……

弘一法师,就是那一塘荷,年轻的时候一树繁花,荷至秋天,人至中年,不再喧嚣,不再张扬,转而内敛内收内省,把累累硕果隐藏在繁华的背后,隐藏于清心寡欲的枯寂落寞间。

利禄功名皆看淡,人生无处不青山。(子薇)

来源:安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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