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总是醒在无比熟悉的鸟声里。从朦朦胧胧的梦中就听到鸟儿的轻柔呢喃,随后,声音越来越逼近清亮,甚至径直跳到了窗前。像是进入了卧室,将我从梦中“拽”醒,迷迷糊糊,又送进清新的诗的梦境……
“嘴巴像个红尖椒,尾巴像把剃头刀。天天宿在泥土中,离土却有丈把高。”几岁大时,我成了祖母的“小尾巴”,祖母常给我讲故事、猜谜语。她最早让我猜的谜语就是燕子。当时的我很纳闷,天天窝在土中,怎么离土还有丈把高?祖母哈哈大笑,然后仰头睨向梁间燕。后来长大,读书读到“入暮不惊挥尘客,巡檐如唤卷帘人”,心里颇慰藉,我非常熟悉燕子的辛苦劳碌以及与主人的亲密和谐。
那年代,苏北里下河乡村,家前屋后、河岸路边,到处长着各种树,榆树、楝树、桑树、泡桐树等,还有各种果树,它们枝干纠缠,形成绿意盎然的穹顶,这天然绿敞里藏有无数鸟儿。一早,它们就开始“大合唱”。叫得最响亮的是喜鹊喳喳,大声喧哗,毫无顾忌,让人如临闹市,却透着喜气;唧唧唧唧,紫燕毫不逊色,它们有的列队于电线上,有的穿梭廊檐间,有的飞入草屋内呵护着燕宝宝。我家屋梁上有两窝燕,乳燕全身无毛,肉嘟嘟的。它们紧闭双眼,细语呢喃,不停扑闪着稚嫩的翅膀,不安分地互相推挤着,伸长脖子,张开嫩黄的小嘴,发出叽叽叫声,纷纷争抢着父母口中的食物。很像我们孩时永远吃不饱的样儿!于是,母亲号召我们每天从田间菜地捉些小青虫,挂在门口晾衣绳上最明显的地方。疲惫忙碌的“燕父母”心领神会,立马将小虫儿一口一口衔到它们的孩子嘴中,然后在屋里一边旋飞,一边叽叽喳喳,仿佛在说:“谢谢,谢谢!”
那年代,故乡的鸟,要数麻雀的队伍最浩荡了。房屋、庭院、树梢、电线、草垛、田埂……随处可见麻雀敏捷灵动的身影。它们或优雅怡然地栖息,或忽飞忽落,来去如同掠过一阵风。一群群,一趟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它们的欢唱声总带着烟火味、草木香。“刮咕——刮咕——”,句句叫声,时断时续,由远而近,凄婉悠扬。布谷鸟声里,早起的人们已在田间。从胳膊到腰肢再到腿部,都彰显着雕塑般的力感,那皮肤和肌肉因为运动,都闪现着动人的光泽。土地是辛劳的,劳作人亦是,哪肯闲,哪能闲呢?哦,还有芦莺、画眉、八哥、啄木鸟等,偶尔三两声“呱呱呱”“笃笃笃”穿插其间,共同演奏着妙不可言的晨曲。
故乡的鸟远不止这些,老鹰、乌鸦、沙渚白鹭、拂水彩鸯等等,还有那些叫不出名的鸟。最惧怕的鸟是猫头鹰,但那时不知它也是鸟。印象特深的是读小学时,同学明外公家屋后竹林里有一只很大的猫头鹰窝,我们每天上下学路过时,好比走“鬼门关”似的,生怕猫头鹰蓦然降临头顶,伸出那带有钩状的利嘴和利爪,将我们“叼”走。其实,猫头鹰更是益鸟,也不伤害人。
我问同学明,那个猫头鹰的家还在吗?它们还好吗?老家的鸟们还多吗?他回复说,如今的故乡早就脱胎换骨城市化了,至于鸟嘛……就在这时,窗外不知从哪里飘进来一阵美妙动听的“叽叽喳喳”,原来,故乡的鸟儿也来这座城市了。(戚思翠)
来源:安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