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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系老槐树

一直以来,我老想为村里的老槐树写点东西,但屡次提笔都落了空。脑子里只有一幅恒久不变的画面,粗如磨盘的树干,四处滋蔓的枝条,密密匝匝的叶片,像个长发巨人,在我大姨家的门前经风历雨,过春过秋,永远都是那么个样子。

许多年过去了,记忆深处的细节不但没有被抹杀,反倒更加凸现,心中的想愿,长久的沉淀,终于在我的心头镌刻出了道道深沉的年轮。

在我很小的时候,老槐树便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里。它树荫如盖,遮天蔽日,像把撑展了足以挡风避雨的擎天伞,却又是安详宁静,不温不火的,似乎很多年里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幼小的心间,甚至一度一厢情愿地认为,老槐树就是与生俱来,亘古如一的。以至于后来时常有这样的感慨:几百年前,几百年后,世间的凡尘和俗子流转之际统统烟消云散,怕唯有这老槐树还在原地最后坚守了。

说不上来,是几世的先人栽植了这株槐树,漫长的岁月轮回中,使其尽得天地日月之精华、风霜雨露之滋润。如今,它是那样的粗壮,又是那样的沧桑,每一块龟裂的树皮背后都仿佛隐藏着过往的故事,每一瓣新发的叶片底下也照样生长着鲜活的渴望。

有好几次,我远在异地他乡,不经意地总能恍惚想起老槐树。老槐树,成了我童年的重要影像,或者是生命里珍存的记忆代码。因为老槐树的古老,以及在我心中的盘踞,使得村子里的其他树种,诸如杨树、榆树、梨树、柏树之类的,都显得有些许轻佻。即便后来,我游走各地,见过不同品种的老树,比如南方盘根错节的榕树,但是在情感上,曾经沧海难为水,我仍然无法割舍对老槐树的牵挂。

在这个聚居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老槐树不仅是一处风景,更成了人们心理的一道屏障,给予乡亲太多的庇荫与温润。久而久之,蚕蛹化蝶,逐渐衍变成精神领域不可或缺的一种象征,融进每个人的血液中,渗入每个人的骨髓里。无论你离开家乡多远、告别家乡多久,想起家乡,都会油然想起老槐树。老槐树之于家乡的重要,犹如标志性建筑赋予其所在城市的灵魂一般。

村子不大,老槐树益加显眼。大姨家的地理位置靠近村中央,大槐树又毗邻大姨家,得天独厚的处境,使得大槐树下成了村人白日集会、夜晚纳凉的绝佳去处。

老槐树下,照样有说不穷尽的话题。忽一日,交流的主题竟跑到了老槐树身上。我那时年幼,但对老槐树兴趣颇浓,就听大人们说了半天,原话早已忘了,大概的意思是说,老槐树是修炼了千年的树精,已然通了人性成了人形。有人邪乎地跟着说,是见过两次,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拄着拐杖在村子里转,想要仔细辨认,老人一闪身钻进了老槐树里再也找不见;还有人说得更邪乎,说是日本人在的时候,嫌老槐树碍眼,派人拿了锯子要锯树,锯了一阵子,却发现老槐树开锯之处鲜血淋淋,地上流了一大摊,吓得锯树人屁滚尿流,吓得日本人也再不敢提锯树的事了。

我听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心里面对大槐树顿生无限敬仰之情,然而毕竟年少无知,分辨不出真伪,缭绕在心头的更多的是一层神秘。有好几次,我试图揭开它的撩人面纱,我蹲在树下,仰看树身那个皮球一样大小的树洞,思考树精是不是通常借此化作一缕青烟地自由出入,进而用手摩挲树身一块一块密密麻麻好似结痂的树皮,感觉粗糙而厚重,很难寻觅当年的伤口与疤痕,一下子觉得哪里都像,又觉得哪里也不像。

白天里,我是可以和老槐树肆无忌惮地亲近的,到了晚上,想起老槐树的种种传闻,不禁油然心生莫名的恐慌,总是躲老槐树远远的,生怕树精从树洞里窜出,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挟持走。那种既想在树下逗留又不敢近前的矛盾心理纠缠了我好长时日。不等饭市散场,我便早早收场,一溜小跑撤回大姨家中,老槐树黑黢黢的身影和它包围之下雾蒙蒙的阴影,我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

有时候碰上村子里播放电影,不及天黑就闹腾喧哗了,闲散的大人和调皮的孩子赶早便朝大槐树聚拢,吵吵嚷嚷地等着电影开幕。我们村和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心情激越,提着小马扎小板凳徒步前往观赏。乡下的露天电影,曾牵扯过多少人的心肠呀。

好在大姨家的后墙是一面雪白的石灰墙,在这面墙上不用挂幕布即可直接开演。白墙上,银幕里的人物恩怨情仇,现实中,槐树侧畔的乡民跟着感慨唏嘘。中间换片的间隙,我偷偷瞄几眼大槐树,只见月朗星稀,老槐树舒展枝丫,盖过了房顶,却又是随风微摆条条清晰,一下子觉得它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后来,我因为工作在外,加之大姨过世,回村探看老槐树的次数少之又少,仅有的几次留下了别样的印象。而今,村村通铺就了乡间平坦的公路,大槐树前还拓展出一片开阔的广场。可惜的是,光阴更迭人事交替,我认识的人和认识我的人都已寥寥。

不变的只有老槐树了,或者是我借老槐树为依托的深深故乡情吧。可是谁又能证明,老槐树这么多年一点变化也没有呢,我又该向何人去盘问?(杜茂昌)

来源:中国绿色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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